[高中一年级]
手机
杂物间柜子上静静卧着一部按键式手机,老土的纯白外壳经过时间的尘封依旧干净无瑕。看着它,思绪仿佛也变得柔和。
寒冬。这年上海音乐学院破例增添了一次钢琴考级的机会。一家人守候在电话机旁,等来的却依旧是失败的讯息。我僵硬着手指,开始于一台笨重的钢琴赌气,母亲坐在一旁听着无序的杂音,久久无言,但我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丝毫的无奈。
第二天早晨起床,我坐在床上望着窗外。小区内的几棵树嶙峋着,挣扎着留下最后几片叶子。风在楼幢间穿梭,尖厉地呼号着,窗没关紧,更是将风声扩大了数倍。房间内一股看不见的冷流在涌动。微冷,和衣而躺。手机在床头突然响了一下,屏幕亮了起来。我艰难地用冻僵的手指在极小的按键下解锁,屏幕上蓦然跳出四个字:厚积薄发。
我很是疑惑,点着日历软件,发现只有今天设定了提示。厚积薄发?我兀自摇了摇头,缓着步子踱到了餐桌旁。母亲已坐在了桌边,眼睛里布满了几丝血丝,她俯腰盛了碗豆浆,动作亦是迟缓,仿佛也尚未睡醒。
此后每天早上,我都会在手机中收到诸如“韬光养晦”的词句。没有人在日历中设置备忘,手机仿佛突然智能了。
大约一周后的午夜,我于梦中惊醒,睡意被一只无形的手掠去。墙上树影摇晃,仿佛想挣脱墙的束缚。碾转反侧之际,门外响起了脚步声,很轻,声音指向了我的卧室。门被推开,我眯起了眼,朦胧之中隐约看见是母亲的身影。她穿着单薄的睡衣,动作耐心而轻缓。她走到了我的床头,佝偻着拿起我的手机,她的手指冷得在抖动,按了很长时间的按键,屏幕才照亮了她的脸。她背过身,用身子挡住光。我这时才发觉,母亲的肩并不是如想像中那样的宽阔。约五分钟后,光暗了下来,我又闭上了眼。手机被轻轻放在柜头,接着门那儿传来了锁舌被轻轻含住的声音。
我一翻身爬了起来,颤着手打开手机日历,果然,第二天的备注上赫然一行小字:失败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放弃。我披着被子在床上坐了很久,眼前浮现的总是母亲的背影,那佝偻着几乎为夜色所噬的背影。
次日醒来,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,我趋步于餐桌,母亲正憔悴地坐在桌前默默用餐,眼睛布满血丝,眼袋浮肿,看见了我,蜡黄的脸挤出了一丝笑容。
不久后,琴房内传出朗朗琴声。母亲倚在门口,眼睛闪烁着华光。手机在之后依旧有着温暖的提示,只是,我在白天便能翻到设定中第二天的话语。母亲再不用于黑夜中起身了。
手机在不知什么时候被更换了,但它的机身我保留至今。它是一份伟大的媒介,于夜空中闪烁着熠熠华光。